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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与李敖的短暂婚姻

1999-11-03 来源:中华读书报 胡茵梦 我有话说

台湾著名电影演员胡茵梦与文坛才子李敖的恋情曾经轰动一时,可是这对才子佳人的婚姻在短短的3个月就终止了。前不久,胡茵梦出版了自传《死亡与童女之舞》,详细讲述了与李敖相识、结合,又快速结束婚姻的一段经历。

第一次见面

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1979年9月15日,地点是萧孟能先生花园新城的家中。在这之前“李敖”是中国文人中最令我崇拜的偶像。我时常听光夏表哥和母亲谈论李敖的奇闻逸事,譬如他不肯在父亲的丧礼中落泪,不依规矩行礼,甚至还传说他从台北扛了一张床回家送给李伯母。当时我心想:不知道这怪人的庐山真面目是什么模样。

在萧家见到李敖的第一眼,我颇感意外。他看到我们母女,很规矩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,后来母亲告诉我,他那个躬鞠得怪吓人的,这个年代已经没人行这么大的礼了。他的穿着很保守,两只手臂的比例稍短了一些,手形也比一般男人小,整体看来带点阴柔的气质。当时我穿了一件淡柠檬绿的棉质长袍,光着一双大脚,连拖鞋也没穿。李敖一整晚都盯着我的脚看,后来才知道他有点恋足癖。

吻得差点窒息

过了没多久,有一天李敖约我出来喝咖啡,我发现我们之间真正能沟通的话题并不多。后来他带我到他金兰大厦的家,见识一下他10万册的藏书。他用深色的木材沿着客厅的墙面做出一整片的书架,地板用的也是深色木材,整体看来是个气氛严肃的家,然而墙上挂的画,竟然是从《花花公子》杂志剪下的裸女照。这样的组合令人感觉不协调。他说这些照片和画像都是他最得意的收藏,已经伴随他多年了。我发现他是一个“想”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人,别人发展出来的美学和设计理念与他无干,他关着门自成方圆。

我们后来坐在沙发上聊天,聊着聊着他突如其来地吻了我。我记得他吻的方式,是我这一生从未经历过的——他接吻的时候头摆的角度是笔直的,只见他笔直地冲着我的鼻子压了下来,猛力地吸我的上唇,我被压得差一点窒息,心想此人也太“土”了一点吧。那天晚上我们有没有性爱我已经不记得了,可能是因为他接吻的方式太令人难忘了。

当我们开始进入状态时,我曾经问李敖他的另一位女友刘会云该怎么办?李敖说了一句令我绝倒的话,他说他会告诉她:“我爱你还是百分之一百,但现在来了一个千分之一千的,所以你得暂时避一下。”我听了之后心生疑惑,继续追问李敖什么叫做“暂时避一下”,李敖说:”你这人没个准儿,说不定哪天就变卦了。所以需要观望一阵子。我叫刘会云先到美国去,如果你变卦了,她还可以再回来。”李敖的多疑与防卫虽然令我不自在,他对女人的呼之即来,挥之即去也令我不安,但是人在充满着期望时,通常是被未来的美景牵着走的,这些重要的小节也就被忽视了。

举双手双脚赞成

10月中旬我和宝哥到印尼登台,母亲陪我同行,前后总共21天的时间。我心里百般不愿和李敖分开那么久,但当时的酬劳很高,唱几首歌,说些笑话,轻轻松松一天可以赚进台币10万元。于是我们一站又一站地马不停蹄,每到一站我都和李敖通长途电话。母亲那时还是“举双手双脚赞成”的阶段,她认为台湾唯一配得上我的男人只有李敖。

21天好不容易熬过了,回到台湾,李敖到机场接我,记者显然守候已久,看见我们立刻蜂拥而上,当时我们的恋情早已轰动海内外。回到世界大厦的新家,发现李敖不但帮我们安装了新的热水器,买了新的录像机,同时也打点了楼下的管理员,他的周到和仔细,令母亲非常满意。母亲只要不阻挠,我和他的关系一定顺利些,这一点李敖是非常清楚的。不久我们决定同居,那时李敖已经准备送刘小姐一笔钱,请她到美国“观望”一阵子。我把衣物都搬到金兰大厦,两个人开始过起试婚的生活。

当李敖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中,情势很安全的时候,他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宠女人的男人之一。每天早上我一睁开眼,床头一定齐整地摆着一份报纸、一杯热茶和一杯热牛奶。那时他早已起床,在书房里开始一天的写作。他的生活方式像一部精确的机器,在例行公事中规律地运作着,他不抽烟、不喝酒、不听音乐、不看电影、不打麻将,可以说没有任何娱乐活动,只有工作。他认识的人不少,但深交的朋友几乎没有,我问他为什么不多交一些朋友,他说他对人性抱持着悲观的态度,即使最亲近的人,也可能在背地里暗算他。我当时的生活和外界的来往仍然频繁,他因为我的关系,生活圈子稍微扩大了一些。他的才华和精神状态,令我时常在崇拜和怜悯的两极中摆荡。我想带给他快乐,不时地放些我爱听的音乐,跳我自己发明的女巫舞,在他面前嬉戏。那种时刻我确信他是快乐的、不设防的,他脸上自然流露的老实和羡慕,透露了这些信息。

吵个没完没了

与李敖同居,除了深刻地感觉到他的自囚、封闭和不敢亲密之外,还有他的洁癖、苛求、神经过敏以及这些心态底端的恐惧与二元对立。譬如我在屋子里一向不穿拖鞋,喜欢自在地光着脚丫到处走,因此脚底经常是灰黑的,李敖对这件事的反应非常强烈。“灰黑的脚底”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项不道德的罪名。我记得有一回我的“妇德”突然发作,想要下厨为他烧饭。我兴高采烈地把排骨往开水里一丢,正准备熬排骨汤时,李敖暴跳如雷地对我说:“你怎么这么没常识,冷冻排骨是要先解冻的,不解冻就丢到开水里煮,等一下肉就老得不能吃了,你这个没常识的蠢蛋!”他的暴跳如雷和言词中的鄙视,令我觉得那一锅的排骨汤比我的存在重要得多,于是我转头走进卧室,拿了几件衣物放在箱子里,一声不响地回家了。李敖后来心软了,把我从世界大厦接回金兰,两人又重修旧好。

如此来来回回地不知有多少次。

结婚太匆忙

李敖拿了一笔钱给刘小姐,请她到美国暂避一阵子,但一阵子过后,李敖突然心疼起这一笔钱来。有一天老母和我们聊天,李敖话锋一转面对老母说:“我已经给了刘会云210万,你如果真的爱你的女儿,就应该拿出210万的‘相对基金’才是。”老母一听脸色大变,撂了一两句话转头就走,李敖的脸色也很难看。第二天我回世界大厦,母亲斩钉截铁地对我说:“李敖已经摆明了要骗我们的钱,你可是千万不能和他结婚啊!”我听了心里很不舒服:当初举双手双脚赞成的人是你,现在举双手双脚反对的人也是你,我又不是你们之间的乒乓球,嫁不嫁该由我决定才对。本来对这件婚事心里是很犹豫的,现在为了争取自主权,反倒意志坚定地非嫁不可了,于是穿着睡衣离家回到金兰。5月6日的早上在客厅里,由高信疆和孟绝子证婚,我的新娘服就是那身睡衣。

结婚的当天下午,由干爹陪同我们回世界大厦,与老母重新建立良好关系。没想到婚礼结束,回到金兰后不久,李敖坐在马桶上要我给他泡一杯茶,嘴里得意洋洋地说:“你现在约已经签了,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跑,快去给我泡茶喝!”我起初以为他是闹着玩儿的,后来看他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,我想这个人真的是有问题,于是到抽屉里把结婚证书拿出来,站在他面前“唰”的一声就把“合约”撕成了两半,然后对他说:“你以为凭这张纸就能把我限制住吗?”没多久干爹来访,李敖很不客气地对干爹说,他怎么可能去跟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太婆陪不是,干爹气得脸都涨红了,于是我陪着干爹返回世界大厦。过了几天李敖打电话来谈判,他说如果他愿意站在我家门口挨胡老太的骂,骂足一个小时后,我愿不愿意和他回金兰,我说:“好,我答应你这个条件。”

不久李敖果然登门造访,老母骂足了一个小时,李敖动也不动地站着,时间到了:他看了一下表,示意我与他回去,我履行承诺,又和他回金兰了。

离婚太惆怅

8月28日,李敖决定和我离婚。他先举行记者会,并散发书面声明,写了5条文情并茂的感言。当天下午李敖拿着一束鲜花,打着我送他的细领带,在律师的陪同下,来到世界大厦,准备和我签下离婚协议书。当他和我握手的那一刻,我突然很清楚地感受到,我们之间虽然历经一场无可言喻的荒谬剧,但手心还是有感情,于是紧绷的斗志,一瞬间完全瓦解。我的心一软,眼泪便止不住地泉涌,我为人性感到万分无奈。没有一个人不想爱与被爱,即使坚硬如李敖者,也是一样,然而我们求爱的方式竟然如此扭曲而荒唐,爱之中竟然掺杂了这么多的恐惧与自保。

(摘自1999年10月17日《羊城晚报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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